歷史學者如何應用ChatGPT（一）歷史教學篇

生成式AI如火如荼的發展趨勢下，歷史學者該如何面對這股熱潮的興起？本系列文章將介紹ChatGPT之於歷史學的輔助及應用。本次專題將針對歷史系課程教學，為防止學生過度仰賴ChatGPT，提供課題設計上的因應方法。

隨著AI熱潮的崛起，藉由機械學習生成文本的ChatGPT已成為家喻戶曉的人工智慧系統，其所帶來的創造力及便利性遠超人們的想像。然而，伴之而起的隱憂，諸如提供錯誤或帶有偏見之資訊、使用者過度依賴AI生成技術、損害智慧財產權或隱私權等問題也逐漸浮上檯面。

近來臺灣各大專學校為因應課程中學生運用生成式AI時可能產生的問題，不約而同地發表有關「生成式AI工具之教學因應措施」，[1]為日後學生操作生成式AI工具提供基本的參考指引。那麼歷史課程教學上，師長們又該如何應對生成式AI對學生帶來的影響呢？如何預防學生利用ChatGPT查資料、寫報告呢？

除了在課前說明使用生成式AI的規範和限制，以及利用檢測AI生成內容的程式之外，老師不妨在課程作業中模擬與AI討論歷史相關的課題，並讓學生自行檢驗、審視AI生成內容的可信度與準確性，進而學習如何查證資料來源與分析史料的方法。本文提供以下幾種出題方向，期望不僅能讓學生了解目前生成式AI的侷限，還能進一步從各個面向掌握歷史學研究必備技能！

1. 查史料

利用ChatGPT從特定文獻中查詢某段史料，再請學生考證ChatGPT提供的答案，從檢證ChatGPT錯誤中學習如何查詢正確的史料。

範例一：

在《清史稿》的記載中，慈禧太后、慈安太后在咸豐帝駕崩後，聯合殺死了載垣、端華、肅順等顧命大臣，從此正式開始垂簾聽政。請ChatGPT找出這段史料記載出自《清史稿》的哪一卷及其原文內容。

請對以上ChatGPT提供的史料出處及內容進行考證，並說明查證史料的方式、過程及結果。

慈禧、慈安太后殺載垣等人的史料確實可見於《清史稿》中的〈后妃列傳〉中，但列傳傳主題名並非「慈禧太后」，而是「文宗孝欽顯皇后」，且ChatGPT沒有提供正確的卷次，就連這段看似煞有其事的史料文字實際上也並不存在，是AI自行「創造」出來的產物。

這段史料實際上出自《清史稿》，卷214，〈后妃列傳‧文宗孝欽顯皇后〉，文字內容則為：

是時，怡親王載垣、鄭親王端華、協辦大學士尚書肅順等以文宗遺命，稱「贊襄政務王大臣」，擅政，兩太后患之。御史董元醇請兩太后權理朝政，兩太后召載垣等入議，載垣等以本朝未有皇太后垂簾，難之。侍郎勝保及大學士賈楨等疏繼至。恭親王奕訢留守京師，聞喪奔赴，兩太后為言載垣等擅政狀。九月，奉文宗喪還京師，即下詔罪載垣、端華、肅順，皆至死，並罷黜諸大臣預贊襄政務者。授奕訢議政王，以上旨命王大臣條上垂簾典禮。

此番查對ChatGPT生成文本的過程，不但能培養學生判讀史料的基本能力，當然也能進一步讓學生學習至圖書館翻查史書，或運用古籍資料庫搜尋資料。

2. 查參考書目

請ChatGPT列出某一主題的參考書目或期刊論文，再讓學生核對ChatGPT提供的書目是否正確，訓練其自行查找參考資料的能力。

範例二：我想研究中國近代婦女史，請ChatGPT推薦五本重要的英文參考書目，並以芝加哥格式列出。

請問ChatGPT提供的參考書目有什麼優點或問題，如果是你會如何查詢自己所需的參考用書？

由ChatGPT提供的書目，雖可以很快地按照我們所需要的書目格式列出，但實際上五本之中，只有前面三本是正確的書目。後兩本雖有書名類似的著作存在，但作者姓名或出版社完全對不上，第五本書的內容也和「中國婦女史」並無太大關係。經筆者多次嘗試，ChatGPT自創書目的狀況很常見，當要求其生成期刊清單時，更是頻繁出現完全憑空創造的論文，包含作者、論文題名、期刊名、出版年等資訊全部都不存在。有鑑於此，有必要讓學生藉此了解書目查詢絕不可依賴ChatGPT，還是必須利用館藏目錄，到圖書館書架上瀏覽，或查詢工具書，或練習操作期刊資料庫查詢各領域的權威期刊（延伸閱讀：歷史學核心期刊大補帖）。

3. 練習史料斷句與分析

將一段沒有句讀的史料投入ChatGPT中進行斷句及內文解析，同時也讓學生針對同一段文本練習斷句及史料分析，比較AI生成與學生自主分析的差異，從而理解學術研究的本質。

範例三：請將以下史料進行斷句，並進一步分析其中的事件經過和人物關係。最後再與ChatGPT生成的內容互相比對，查看自己實作的答案和ChatGPT有何出入？並思考為什麼存在差異？

(清)鮑書芸，《刑案匯覽》，卷8，〈戶律婚姻‧強占良家妻女〉：

熱河都統　咨王連登聽從逸犯曹幗旺搶奪蒙古女子瑪乍一案查李建春與瑪乍約為夫婦和誘同逃瑪乍聽從開臉實屬苟且無恥與犯姦之女無異曹幗旺稔知瑪乍被李建春誘逃情由起意邀搶賣錢卽邀允王連登等乘夜將瑪乍搶拉出門王連登背負先行走至山後與瑪乍行姦一次報縣獲犯審供屬實該都統以王連登在蒙古地方搶奪蒙古女子例無明文應照依刑律辦理並聲明王連登聽從搶奪下手搶出負至中途姦汚未便照為從問擬將王連登依聚衆夥搶犯姦婦女已成為首例發回城為奴尚屬允協惟此例現已改發雲貴兩廣極邊烟瘴充軍應卽更正並將右面改刺改發二字道光六年直隸司說帖

在史料斷句上，ChatGPT生成的結果頗具參考性。它可以將古文翻譯成淺顯易懂的白話文，對故事中人物關係掌握度也很高，確實可以讓人大略了解文意。然而，斷句與釋讀古文是歷史學的基礎能力，還是必須讓學生自行磨練的功夫。且ChapGPT擅長的是「化繁為簡」和「換句話說」，提供概括性的統整，而史學研究則需要細讀、精讀史料，才能挖掘藏在魔鬼中的細節，發人所未發之處。除了糾正ChatGPT生成內容的錯誤，我們更期許學生所作的史料分析是ChatGPT所無法生成的內容（現階段ChatGPT只能根據使用者給的史料進行初步概述，無法有更深度的闡釋、推理），並根據其他證據支持自己的論述，才能體現史學研究的價值。

4. 查古代地名、特定時空背景下的詞彙意義、官名職掌、人物履歷等

請ChatGPT解釋史料中的人事時地物、生難字詞，同時讓學生練習查對工具書或資料庫，以辨明AI生成內容中的謬誤。

範例四：承上題，上述《刑案匯覽》史料中的「熱河」是指現在的哪裡？當時負責審判的「熱河都統」由誰擔任？「熱河都統」的實際職掌為何？當時大清法律對姦淫婦女的懲處條文為何？文中提到的「開臉」、「說帖」是什麼意思？

ChatGPT所生成的回應如上，請辨別內容是否正確，並說明從何處尋找可供參考的正確資訊。

從ChatGPT讀回答中可以看出，但凡史料中未提供的資訊，其回應的內容大多保守而空泛，又或者直接給予錯誤的解釋，比如「開臉」，在《漢語大辭典》中查得的解釋是：「古代女子即將出嫁時，用刀剃掉、或用線絞淨臉上和脖子上的汗毛的意思」，因此放在「李建春與瑪乍約為夫婦，和誘同逃，瑪乍聽從開臉，實屬苟且無恥，與犯姦之女無異。」這句史料中解讀，應是指「蒙古女子瑪乍與李建春相約結好私奔，就把自己當成新嫁娘一般整理儀容，是非常無恥的行為，和犯通姦罪的女子並無二致。」

透過這些ChatGPT難以確切回答的問題，反而可以訓練學生查用參考工具書，例如：歷代地名辭典、職官辭典、漢語大辭典、康熙字典、大清律令等。或使用近來各學術單位開發建置的資料庫，如：人物傳記資料庫、中國歷史地名資料庫、清代職官資料庫、線上版漢語大辭典，只要輸入關鍵字，便能輕鬆找到上述所需的資訊，以及相關的史料出處。